【编者按】新东方的管理制度是从个体户开始的,从家族制又走向合伙制,然后是股份制,又走向了股权结构。
4月15日,新东方网xdf.cn上线,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NYSE:EDU)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俞敏洪压轴演讲,脱稿演说很有“先抑后扬”的味道,还略带烂漫,“互联互动的时代真正来临了,新东方过去走得比较慢,走得比较落后,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我是一个不懂互联网的人,对互联网不感兴趣的一个人。”很快,他话锋一转,“新东方具有一种from Follower to Leader的本领”,有着新东方式的创新——“别人的好东西学完,再加上一点点”,强调新东方有着后知而笃行的基因。
演讲中,俞敏洪多次提到新东方的团队,坦诚自身善于精神层面的建构,定位自己“要为正确的方向提供足够的资源支持”。台下第一排,新东方执行总裁陈向东静静在听,他是xdf.cn上线背后的操盘者。
2010年,新东方内部组织结构和人事调整,陈向东成为公司战略执行的核心人物,俞敏洪则开始更专心地做好战略制定者、精神教父和形象大使。新东方的最高决策层的变化,不仅是权力的自然传承,更是一种主动的变革,折射了这家年营收40亿人民币、市值超过300亿的教育培训领导者的思与悟。
总部“周天子”
xdf.cn上线,陈向东将其命名为“春蕾计划”,是他履新后率先力推的项目之一,其理想的构建是:整合新东方内部力量,将网站打造成资源中心、资讯中心、分享中心,构造同一对外的在线平台,与新东方庞大的地面培训网络形成互补。而推进的艰辛,颇能显示“新东方式”的改革特点。陈向东自述,自1月6日项目全力启动,布置任务,分解落实,“几乎天天开会,有时候一天开4次会”。
执行总裁如此深度的参与,是因为陈向东不得不实时扮演仲裁者的角色。“新东方网要改革,改革是什么样的方向?参与讨论的人认识都不一样,每个人都坚持他的想法是最好的,这个争论就不得了;网站背后各个参与方,项目执行部门、市场部、营销部之间的关系要解决,(以前)新东方内部习惯‘决策民主’,如果没有一个人说了算,这件事没法弄。”陈向东说。
部门纠葛之外,更有强大的“诸侯势力”。新东方集团网站规划之前,各分校已经在实际操作,“中央”和“地方”两股力量在做,浪费人力物力,甚至最后南辕北辙,不得不统一规划,可是,新东方各分校素来自主权很大,尤其是像占去集团营收1/4的北京分校,“资源强大,做得又比集团早,让人家罢手,这就很痛苦。”
对于陈向东而言,今后他需要整合的对象不仅仅是网站,而是一个雇员超过22000人、收入年均增长超过30%的庞大体系。在一个体系内,大家称呼不是“××总”,从基层到董事长,更习惯互称“老师”,而且多是嘴皮子出身,讨论起来头头世道。要靠道理去做事,很累很难。
可是,新东方缺乏特别明晰的制度和体系,能够让整个步骤的运作如齿轮般咬合运行。新东方董事、高级副总裁周成刚坦言,新东方的管理,“仍然是粗放式的”。
典型的就是新东方总部和分校的关系。此种纠结,其肇始则是新东方发展历史是“先有儿子后有老子”。
新东方起家于北京分校,而后异地扩张,又几乎是漫草式的增长,常常是撒把种子看收成。比如,陈向东在新东方体系的经历,是从创建了武汉分校开始,而其创立过程基本和《让子弹飞》葛优饰演的老汤拿着一纸任命当县长很相似,几乎没有什么总部支援,就是怀揣着30万元上路,自己招人、租场馆、决定课程设置,大干快上。当时,新东方缺乏统一的总部架构体系,分校校长权力非常大。据说,曾经有一次,俞敏洪想去某地某校演讲,结果被对方搪塞过去,不得其入,颇似东周晚期的天子境遇。
而这又与新东方早期整体管制架构的缓慢演进相关,用俞敏洪的话说,“新东方的管理制度是从个体户开始的,从家族制又走向合伙制,然后是乱七八糟的股份制,又走向了开放式的股权结构”。据周成刚介绍,新东方集团总部的缘起,最大的原因是分校之间需要进行资源统一调配,实现利益平衡,随着发展过程中老虎基金进入、登陆纽交所后,财务、人力资源、市场营销的职能模块方才开始系统构建起来。
新东方集团化: 管理浪漫主义遇上华尔街鞭子
可即便上市五年后,权力着重倾斜于一线分校的传统仍保留,“校长负责制”仍然不可撼动,新东方总部职能模块的管控力度仍然非常小。比如,目前新东方人力资源大体只能管到各分校的部门主任一级,分校校长基本把控着人事任免权;财务人员并非总部直接派驻,由分校校长建议而由总部任命的。新东方市场营销副总监孔建龙曾经担任过兰州分校校长,他说,“课程设置和人员招聘基本都能自己决定,总部管得少,能提供的支援也少,主要的考核指标就是业绩。”
陈向东开玩笑说,曾经有竞争对手希望抄袭新东方的LOGO,复制一个山寨版,结果几个地方一跑,发现新东方各分校的LOGO相似但不完全一样,“竞争对手以为这是我们的商业策略,其实统一的形象设计根本不存在。”
新航道国际教育集团的总裁兼校长胡敏,曾经是新东方的高管,与俞敏洪共事多年,在他看来,这种状况,与俞敏洪个人管理风格密切相关,“他是一个偏感性的人,管理风格比较粗放。”
“三寡头”的权力腾挪
如果说,成长期“诸侯”的强权,为新东方提供了活力和动力,那么,当新东方持续5年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40%之后,俨然成为一艘培训行业航空母舰的时候,沉淀在系统内的低效率正在拖缓其增长的步伐。
陈向东曾经就新东方管理问题做了若干细致的梳理,他发现,在新东方名下,林林总总顶着“钻石”、“金字塔”等名目的课程居然超过5万种;散落于新东方各分校负责海报和各种形象设计的人员,超过150名,“这是个什么概念?全国最大的平面设计公司,也大体不过就是这样的规模。”陈向东说。
而持续高增长下,陈向东感觉到没有统合的弊端日益明显,“第一,我们很多部门和板块的人,冲劲是有的,可是因为在整个集团沟通不畅,积极性会受到挫伤;第二个,很多人有冲劲,但是冲得太猛了,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结果部门间产生误会和冲突;第三个,正因为冲得太猛,就没有去整合,形成资源浪费。”
无序的局部突破,不仅拖累盈利表现,逐步侵蚀新东方的品牌,催生巨大的品牌风险。更重要的是,新东方置身的教育产业正在悄然发生变革,2010年多家教育培训机构上市,从各自的细分市场向新东方全产品线的布局发起冲击。随着竞争的加剧,新东方近年来在持续加大子品牌的建设,比如中小学全科培训“优能”、少儿英语“泡泡”。
可是,专向能力的建设,总部仅仅输入品牌或者企业文化这类平台资源是不够的,陈向东希望,总部能够承担“赋能”的角色,“大的标准、大的系统、大的研发均要出自于集团,项目流程的管理也要出自于集团,与之相应的是,后台的薪酬制度、股权激励,福利组合等等,都由集团层面策动”,进而形成总部整合、支援与地方一线快速响应协同共进的局面:一旦新产品出现总标准后,借助新东方品牌和遍布全国网络优势,迅速复制。
虽然俞敏洪一再说,自己习惯于“被动做出改变”,但他同样深刻地感受到系统建设的重要性,“再不变的话,新东方全国这么多的项目,这么多的机构怎么管理?我们思考的是,整个新东方内部系统的变革。”然而,问题是,2010年第四季度前,新东方类似“三寡头”的权力组织架构,无力推进这种系统化的变:彼时,俞敏洪管集团公司,周成刚管项目,陈向东管学校。
周成刚对此进行了详细说明:俞敏洪就像大家长,统管集团公司副总裁和各职能部门的总监,并通过总监管控到分校各专业职能部门的主任;陈向东则主要管理50多所分校的校长,校长们向他汇报工作;然而,各分校的教学部门领导人的汇报对象是周成刚,同时,周成刚还管理教学培训业务之外的其他业务(目前占新东方营收15%左右),比如“前途”出国咨询和出版业务。
“拧巴”——周成刚用这个词来形容管控架构。
而陈向东出任执行总裁后,整体权力格局则发生了如下变化:俞敏洪将职能部门的权限让渡给陈向东,新任命了一位副总裁直接分管分校校长,他也一并对陈向东汇报工作;周成刚的主管领域集中到前途出国咨询和北京分校——分别是新东方成长性最快和营收占比最高的两块业务,行政序列上,也是对陈汇报工作。这样,执行层面的权力就集中到了陈向东,基本实现了事权统一。
俞敏洪的职责,主要侧重于三个方面:战略制定、企业文化和履行对外的礼仪职责,俞敏洪自述,“(调整之后)有更多时间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说新东方以前每笔花费都要我审批,现在不需要我审了,陈向东同志就可以,这个时间我可以省出来培训培训老师,多给管理团队带带课。”只不过,俞敏洪并没有完全退居二线,仍然是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在新东方,最高的权力执行机构决是总裁办公会,他也仍然是成员。
做全还是做精?
可是,新东方终究不是一个纯粹的企业,职员的主体不仅仅是雇员,更是教育者,往往还是很有个性的教育者。用管理大师彼得·德鲁克的话说,是典型的“知识型员工”。经常“后知后觉”的新东方之所以走到成功,首先不在于这是一家以管理能力取胜的企业,而在于它本身是一个布道励志、具有浪漫和理想主义的教育机构。
即便是现在,新东方仍然每年都会耗资举办“梦想之旅”,这不仅仅是一种品牌推广方式,更是一种精神的宣扬,其在二三线城市高校中所受到的追捧,完全超过了一个企业的意义。孔建龙就是2006年听了一场俞敏洪的演讲,放弃公务员身份投身新东方的。
然而,当新东方的管理者们,不得不更多地像一家企业去经营新东方的时候,维系长期以来的浪漫理想主义气质,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要知道,随着业务的扩张,现在新东方每年新招聘的员工超过5000人,而且这个招聘规模还在不断放大。
当问及是否会担心企业文化被稀释,俞敏洪的回答是,“确实有压力,但是不是很大,因为很多新东方的员工来以前,都当过新东方学员,对新东方非常了解;第二,新东方的融合能力相当强,唯一有点担忧的,是新员工的技能水平。”然而,同样的问题给陈向东和周成刚,他们的忧虑似乎要更深一些,陈向东说,“很多机构大到一定份上,突然垮掉,是因为慢慢没有了共识。”
然而,对于曾经在新东方任职多年,离职后也自己开了家培训学校的罗永浩看来,问题不在于新东方的融合能力如何,而是本身已经有了改变,“同样一个GRE课程,2000年新东方收费650,现在是1600,而国外考试部一个新老师的课时费,那个时候一个课时能拿到1100,现在是400块。现在,新东方的规模优势让它处于近似垄断的地位,但是留不住最能代表新东方传统价值观的那批人了。”
罗永浩说,其实教育培训机构留人很简单,就是价值观和薪酬激励,新东方现在的价值观他不予评论,但至少他觉得激励是不够的。
胡敏曾是北京新东方总校的校长,清楚老师的薪酬,他认为罗永浩提供的数据并不全面。不过,他认为,像新东方这等体量如此高速增长,文化整合的挑战确实会非常大,“教育行业口碑很重要,假设一个教育机构没有理念和风格,品牌效应会迅速滑落。”
一方面,新东方需要整固其文化风格,但同时,它不得不强化更多企业应该具备的能力,比如资本运作、信息化建设,而多样化人才的加入,又会裹挟他们的价值观进入公司。
新东方历史上曾经有过多次并购,如同文高考、绿光教育、铭师堂等,但陈向东表示并购后表现很一般。周成刚坦言,新东方的管理团队存在结构性的缺憾,“基本出身都是老师,在知识构成上的协同性不够强。”他说,即便现在有合适的标的物,新东方现在也不具备操盘大规模并购交易的能力。显然,这种能力很难指望自我发育,但是,一个出身资本市场的管理者,与理想主义的俞敏洪们,又能产生怎样的对话呢?
有业内人士说,现在新东方产品线布局太广,几乎无所不为,容易给人留下特色不鲜明的印象,一旦竞争加剧,各细分领域的市场领先地位很容易动摇。其实,新东方有不少业务的扩张有些迫不得已的意味,俞敏洪本来不想介入到留学中介业务,觉得彼时此类业务声誉不好,问题是留学中介做好了,这些机构就开始分食出国留学考试的蛋糕;本来新东方就教中学英语,但随着其他机构提供“一站式服务”,新东方也不得不扩展到全科教育。更何况,新东方有着华尔街的鞭子,不断在鞭策它跑出更好的业绩。即便是上市,据说俞敏洪本不想上市,投资者告诉他,后来者那么多,人家先上,新东方就被动了,于是,不得不从。
前新东方高管对记者表示,“以现在中国教育培训市场的体量,仍然可以容得下几个新东方。”陈向东一样对市场非常乐观,认为如果新东方内部体系一旦能够调整到位,“未来5年,营业收入能够做到200亿。”然而,俞敏洪说,他创业以来最幸福的时刻,是干个体的时候,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赚了钱直接带回家。陈向东则为了让女儿写一篇《我的爸爸》,允诺爬树给女儿去掏鸟窝,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至今没有时间去兑现这个承诺。
(本报实习记者许梦萦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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