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07 00:00:00 | 作者：
文/本刊记者 卢旭成来源：《创业家网》
【编者按】[标签:描述]
开拖拉机进山，开宝马出山，伴随而来的是有人成为江西首富，有官员成为亿万富豪，但也有人因钨矿成为穷光蛋。钨矿财富众生态其实也是当下中国的某种缩影。
煤老板已经不再传奇了，更鲜为人知的是，一些在稀有金属比如钨矿上掘金的钨矿老板的暴富程度十足惊人。
“我表哥在的那家钨矿，为了保护矿山不被盗采和抢夺，请了几十个打手，人手一把砍刀，每天在矿山上下走来走去。”小邹手舞足蹈，边比划边说。
小邹是江西赣州大余县人，年纪20出头，已经有几年的钨矿生意经历，他的表哥在广西某民营钨矿开铲车。他帮这个钨矿算了一笔账，“私营老板拿一个多亿拍下经营权，每月出30吨钨精矿，按钨精矿3月价12万多元/吨计算，每天产值360多万元，每月超过1.08亿元，算上所有开支，不用半年即可收回所有成本。然后一个月赚1亿，还有比这更来钱的吗？”
即便历史上在中国最早从事钨矿开采的英国军火商人，可能也无法想象钨矿会有如此暴利。这位英国商人在中国湖南、江西、广东转了一圈后，给伊丽莎白女王写了一份报告，说，“如果将南非的金与中国的钨相比较，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中国的钨，这里有个面积相当于我们大不列颠那么大的钨族三角洲！”
赣州正处于钨族三角洲的核心地带，被称为世界钨都。2009年的江西首富是用友软件董事长王文京（胡润中国富豪榜排名131位），2010年的江西首富却不是他，也不是步步高创始人段永平，更不是江西赛维创始人彭小峰，而是名不见经传的赣州首富黄泽兰家族，后者因为旗下江西崇义章源钨业股份有限公司的上市（002378.SZ）身价一跃超过100亿元。
实际上，跟黄泽兰同在崇义县的另外一个钨矿生意家族——江西耀升工贸发展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郭耀升家族身价也高达23亿元（2008年数据）。黄泽兰家族在章源钨业上市前身价低于郭耀升家族。不过，2007年郭耀升已患绝症去世。
这只是钨矿富豪的冰山一角。中国钨矿年产量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二，在稀有资源越来越值钱的时代，民间资本对钨矿争夺愈演愈烈。《创业家》杂志记者3月中旬深入江西赣州大余县，采访了几位投资钨矿的老板，并实地考察了当地钨矿。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不时能看到一辆辆轿车飞驰而过。这是钨矿矿山的老板们去看望自己的印钞机。现在钨精矿价格高昂，开着奥迪Q7的老板去得更勤快了。他们匆匆进山，又匆匆出山，忙着应酬各级官员和大赌“怡情”，却很少有人关心青山是不是常在，绿水是不是长流。
（边栏：钨，符号为W，熔点3410℃，被爱迪生用作电灯的灯丝。在20世纪，钨被广泛运用于军工、飞机、汽车等领域。钨矿是中国的优势矿产资源，现已发现并探明储量的矿区252处，累计探明储量（WO3）637.5万吨。江西赣州由于出产品位较好的黑钨矿而被称为世界钨都。）
“钨矿狂”的豪赌
在天涯论坛创业家园频道，至今依然能找到一位名为“钨矿狂”的钨矿创业者所发的帖子：《从医生到矿工，五年矿山创业路！！》。
“钨矿狂”，广州中山医科大学外科硕士，毕业后留在中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工作。因“极端”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喜欢被病人在身后骂娘，于2003年辞职，和懂矿山的股东一起投资钨矿山。
“钨矿狂”钻到偏僻的矿山里探矿，当年投资50万元没有一分钱收入。“住的先是猪圈，半年后才改住油毛毡搭建的工棚。”
“2004年打到矿脉，但是品位不好，硬着头皮借400万资金继续做选场（生产钨矿石的地方），上环保工程。到（20）04年5、6月仍是每月亏损在25万元以上，那时除了压力，还是压力！！一个月头发全白！一天睡4个小时，抽掉3包烟。再筹集资金100万打下去二口斜井，终于见到好品位矿。日产量逐渐上升，心情稍微放松，下半年钨精矿价格开始历史性飙升，每天上升1000元/吨，到年底钨精砂价格由2.3万上涨至13.2万/吨，巨喜！头发1个月由白变黑。”
钨矿是一门赌性极重的生意。“钨矿狂”既赌到了品味好的矿区，又赌到了钨精矿价格大幅上涨。2005年，他收回投资，2006年收入达到7位数，2007年扩大产能后收入增长5倍。按照他的说法，投资钨矿纯粹是赌徒心理。他在矿山5年，从来不赌博——这是矿山唯一的娱乐活动。他对工人说，要赌就大赌，看准机会，老婆孩子房子票子全压上，一辈子只此一次。
在江西赣州大余县，多位投资钨矿的“赌徒”向《创业家》表示，“钨矿狂”的案例颇具代表性，而大余本地人是其中的主力。
众所周知，国家对钨矿采矿证和探矿证实行严格的审批制，一般只有国有钨矿企业才能拥有。收购国企即成为获得采矿证和探矿证的一种可行方式。据披露，赣州首富黄泽兰家族控制的章源钨业拥有5个探矿权矿区、4座采矿权矿山，其中淘锡坑钨矿、新安子钨锡矿和石雷钨矿都是黄泽兰在1994年、1995年和1998年趁这些国有钨矿改制买过来的，采矿权和探矿权证自然归章源钨业所有。
当然，有的地方政府也会公开将某区域的矿山矿权进行公开拍卖，但拍卖价格动辄以数千万元乃至上亿元计算。
“开钨矿基本上全国各地都有大余的人。”小邹说。有的人去内蒙、甘肃，还有人到外蒙、朝鲜和非洲等地投资钨矿，操作模式跟在大余类似，“有钱就买个采矿证。”
全民“分包”热
面对巨额的采矿权价格，分包成为大多数钨矿小投资人的主流模式。
经济实力不强的民间钨矿投资人，只能从国营钨矿或者像章源钨业这样的大公司买下某个区域钨矿山的经营权，共享挂靠企业的探矿权和采矿权证。拥有探矿权和采矿权证的企业一般自己开采条件好的矿区，同时将品位不高、储量不多或者无力开发的矿区以一定价格发包给钨矿投资人，后者前期投入完全自负，每月除了上交固定管理费外，还需上缴3成左右的钨精矿。这种分包模式在江西江钨集团等大型钨矿企业比较常见。
曹为民，大余县左拔镇一家五金店的老板，其主要客户是附近钨矿的矿主。左拔镇，离大余县城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总人口1万多人，镇上很多青壮年都在附近钨矿打工。
天天看着别的老板靠包钨矿“赌”成富翁，曹为民也不肯错过发财的契机。2007年3月，他与来自江西崇义县、福建等地的十几个股东一起凑钱承包下了棕树坑工区水井头600标高至天水，每月管理费1万元。他并没有请专业人员探测过自己所承包区域是否有钨矿，只是判定石雷钨矿的矿脉肯定经过自己所在标段。石雷钨矿属于章源钨业。
同样在棕树坑工区承包了钨矿的还有邹小玲。她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直做钨生意，但始终没发大财。2007年11月12月，她以32万元承包了棕树坑工区682中段的钨矿矿区。这是一段开采了几十年的老矿区，每月上交28%的钨精矿。她还承包了另外一个钨矿。
按照曹为民和邹小玲的估算，根据现在的钨精矿价格，自己所承包矿区钨精矿价值应该分别能达到几千万元、500万元。有人曾想以150万元购买曹为民所承包标段的承包权，曹不为所动。石雷钨矿棕树坑工区属于章源钨业，背后大老板是黄泽兰，树大好乘凉，他们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敢赌、胆子大才能暴富。章源钨业创始人黄泽兰正是这样一个被当地人羡慕的对象。据公开报道，为了感谢大余县原乡镇企业局局长黄义清在2004年帮助章源钨业以60多万元的价格买下储量高达3万吨的石雷钨矿，黄泽兰将该矿区海拔500米以上区域的采矿经营权“赠送”给了黄义清。由此，曹为民等9人通过时任棕树坑工区的区长彭有道分包了这块钨矿。
“外地人很难承包到钨矿，除非有关系，没关系每年要花上几千万。”曹为民在饭桌上告诉《创业家》。
有人成首富，有人倾家荡产
拿到承包矿区的曹为民和邹小玲开始为自己的财富梦想而努力。
钨矿埋藏深，要采矿，先要在矿体下方开挖一个能允许拖拉机通行的隧道——专业术语叫“矿窿子”。凿岩爆破后，用风钻将钨矿原石打下来，并运出矿窿外，废石直接倒掉，含有钨的矿石经过粗选、碎矿、重选、精选等流程得到钨精矿。
因此，钨矿开采需要铺设电线，引水进山，购买炸药雷管、选矿设备，还要修建工人住的工棚，甚至进山的路。
看看曹为民的投入吧：打通3个矿窿和两个通风窿，总计2289米，228.9万元；引水工程约4000米，6万元；低压75毫米电路1500米，5万元；开路林地占用、地质资料测绘，8万元；建选矿基地4个，16万元；建工棚4处，6万元；机械设备（含碎石机、摇床等），14万元；石头排废5处（用于堆放废弃的矿石），19万元；环保费、日杂费等，9万元；中段管理员工资，28万元。加上每月缴纳管理费，合计362万元。
一旦做好这些准备，就可以自己聘请风钻工人开矿了，但更多人选择将各个工作面承包出去。在大余县左拔镇，往往3、4人花几万元钱合买一台风钻承包工作面，采出的钨精矿每公斤可以获得30元-40元的提成，采得越多提成越多，一两个月即可回本。
曹为民告诉《创业家》，承包工作面是最好的选择，一方面很难请那么多人开采那么多工作面，另一方面请的人“没那么卖力”。这样的小承包者，可以在不同钨矿作业，每年收入十几万元不成问题。当然，作为上游老板，曹为民、邹小玲等不会忘记按照“潜规则”克扣小承包者，一般每斤克扣1-2两。
这些小承包者是钨矿区的高危人群，“主要是塌方，没有其它的事故。”钨矿老板也最怕出矿难，那意味着大笔的赔偿。“国家规定，死亡赔偿60万元。”小邹说。
但钨矿故事并非都是美好的。就在曹为民和邹小玲投入了将近两年、马上要大丰收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来袭，钨精矿价格一路从9.8万/吨跌落至5.8万元/吨，到2009年更低到5万元/吨。他们欲哭无泪。
2008年12月，章源钨业石雷钨矿棕树坑工区发布了一纸通知，以金融危机钨精矿价格过低为由，要求各承包组停产。雪上加霜的是，2009年2月，曹为民等人突然收到通知，要求解除承包合同。2009年3月，章源钨业拆除了矿区相关设施，并停止供应炸药雷管等火工材料。
曹为民等人的钨矿发财梦破灭了，几百万元的投入打了水漂，开始了长达两年的上访、投诉之路。他们一致认为，章源钨业不愿意续签合同，根源在于棕树坑工区区长彭有道。彭2008年曾被调查，“出来”后第二天，大余县原乡镇企业局局长黄义清就被查处，但缴纳了500万元罚款后很快被放出，现在已是亿万富翁。
这9个承包人曾试图将章源钨业告上法庭，但未果。其中一个承包人以彭有道为被告人打赢了官司，却只获得几万元赔偿。
邹小玲现在很懊恼，一心想靠承包钨矿山发财，却在不经意间卷入了麻烦纠纷。现在她靠炼尾矿维持生计。她的儿子小邹热衷于在微博、论坛等发帖揭露章源钨业的问题以期引起关注。
也许这就是钨矿生意的最大神奇之处。黄泽兰家族通过它成为江西首富，坐拥百亿财富，而邹小玲、曹为民却因这钨矿变得一贫如洗。在21世纪的前十年，大宗商品价格暴涨，资源暴利随处可见，类似的故事在神州大地不断上演。原始，而又近乎血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