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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吴丽华 北京报道

   4月18日晚春的北京，阳光明媚。这天下午，位于昌平区昌平路380号院的新龙城小区内，几个老人正带着孩子在楼下晒太阳。
    但是，在同一个小区内，仅仅是一条地平线之隔，却有近千人完全没有心情享受这春日暖阳，他们正在为晚上住哪里发愁。
    按照小区租房办4月14日贴出的通知，要求租住在该小区19处地下室的租户积极配合撤离，从4月16日上午8点30分开始停止供水供电并不再恢复。
    4月16日到17日，小区物业管理人员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开始一天两次挨家敲门，要求租户尽快搬家，甚至和地下室承包商和租户发生肢体冲突，一些监控摄像头和管理员房门也被砸坏。
    租住在该处地下室的近千人不得不面对立刻搬家的现实，不少人开始请假找房子，搬到更贵或更远的地方，还有的人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只能仍然暂住在停水停电的地下室。
无处藏身的“鼠族”
    孙小飞和他的女朋友是面临搬家的近千人中的一员，也是北京城里散布在各处地下室中的租客中普通的一对。按照官方统计，像他们这样寄住在北京地下室内的外来者大约有100万。
    他们有个形象的称呼——“鼠族”。他们普遍从事低端服务业、收入微薄，其中也有复习考研的大学毕业生。
    见到记者时，孙小飞刚带着女朋友从北医三院回来。停电当晚，女朋友突然发烧，由于停水停电，当时他只能借助手机微弱的灯光找到家里的药片让她用凉水吃下。后来，女朋友病情加重，不得不去医院治疗。
    更大的困难则是今后住在哪里。生病的女朋友只能喝粥和白开水，但是住在停水停电的地下室内，孙小飞连女朋友生病喝白开水的要求都无法满足。
    孙小飞告诉记者，只能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但是每月只有两千多元收入的他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很不容易。“太贵或者太远，甚至又贵又远。”孙小飞说。
    相比之下，刚刚毕业来北京闯世界的他很留恋现在住的地下室。在外界看来，地下室阴暗潮湿条件差，甚至是影响首都安全和形象的不稳定因素，但在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嘴里却完全不同。
    “有宽带、热水、卫生间，还有摄像头监控能保证安全，而且小区离地铁龙泽站走路不到十分钟，生活、交通都很方便，而且房东管理也很规范。”孙小飞告诉记者，他很愿意住在这里。
    更多的租户，无法承担更贵的房租只能搬到更远的地方。林帆就是其中的一个，18日下午他已经找到房子准备搬家。这次他将彻底搬离北京城区，住到离昌平县城不远一个叫白浮村的地方。
    林帆告诉记者，那里走到可以坐公交车的地方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然后坐345路公交车到龙泽附近上班，每天5点多就要起床。相比现在住在离城铁龙泽站走路只要几分钟的地方，林帆告诉记者他一百个不愿意搬家。
重清空地下室
    不愿意离开的，不仅仅是孙小飞和林帆这样的租户，新龙城小区19栋楼地下室的经营者们也不愿意离开。
    4月7日，先后从不同人手中转租下小区14处地下室的王兴安，从他的上家手上接到一纸通知，落款是北京新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大意为公司接到昌平区民防局关于整治昌平路380号院人防工程问题的通知，公司与承租人签订的房屋租赁协议因政策原因导致合同无法履行，属不可抗力情形，请接到通知后，尽快解决终止合同事宜。
    接着，承租户们看到一则通知，落款日期为4月8日，没有单位没有盖章，大意为接昌平区民防局和新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通知，租赁合同因政策原因无法履行，限三日内撤出人防工程，否则将采取停水等措施。4月14日以后，就出现了前文所述的情景，上千人必须限时搬出。
    记者实地调查发现，已经停电的地下室内，不少摄像头已经被摘除，甚至砸烂，被剪断的网线吊在半空中，几处房门也被砸坏。
    记者先后致电该小区物业经理和转租人采访有关事宜，均被拒绝。
    昌平区民防局工程科有关人士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新龙城小区地下人防工程不符合要求，需要按规定清空交付民防部门，具体房产公司和承租者之间的问题不在民防部门管理范围内。北京市民防局有关人士则告诉本报记者，有关地下室清理工作，相关部门正在制定相关文件，具体操作细则要等到文件出台后按规定执行。
    据了解，4月初以来，包括昌平、朝阳、海淀、通州、丰台等区县在内的不少地下室经营者都接到了关停地下室的通知。
    多年从事地下室经营活动的王瑞化名表示，据他了解，朝阳区就有24名地下室经营者被相关部门叫去开会，口头要求经营者尽快关闭地下室。他也被开发商叫去谈话，要求尽快清空地下室。至于合同没有到期造成的损失，双方可以协商，由开放商给予他一定的补偿。
    实际上，关闭地下室的风波从去年底就开始蔓延。2010年12月6日，市民防局局长王用新就明确表示，正在全市范围内进行人防工程违规出租住人的查处工作，将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对全市人防工程中有散居住人的，实行全部清退。
调控人口？
    根据北京市建委和民防局的统计，全市共有在用的人防工程5283处，普通地下室则约有1.7万个。据业内人士介绍，大部分经营者经营一到两个地下室、还有不少合作经营。按保守估计，北京的地下室经营者有几千人。一旦停止经营并无法寻求赔偿，很多经营者都将面临巨大损失。
    由于损失严重，年前收到关停通知的北京地下室经营者先后两次聚会商讨解决方法并统计损失。随后，北京市有关部门给出答复，所有在1月8日之前人防部门下达的关停通知全部作废。北京地下室关闭行动在经营者的努力之下暂缓。
    但是，在外界看来，地下室经营者并非此次清理的真正目标，居住在地下室的百万租客才是政策重点所在。虽然此次清退行动的公开理由是消除安全隐患，避免群死群伤，但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只是对外的口径，实际上“也是为了调控人口”。
    十二五期间，北京各区县都制定了人口调控的目标。今年北京区县两会上，拥有大量社区地下空间的东城、西城、朝阳和丰台等区政府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地下空间的清理和整治，丰台更是明确提出将投入2.4亿元清理地下空间，清理后的地下空间将“基本不住人”。西城区则提出未来五年疏解10万人的人口调控目标。
    与此同时，北京市民防局也加快了清退的步伐，北京市民防局领导公开表示，从2011年起，北京将用半年到一年时间，集中清退人防工程中的散居户，今后人防工程将逐步公益化，不用于经营出租住人。
    此后，北京市地下室出租者陆续接到关停通知，百万“鼠族”不得不面临搬家甚至黯然离开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