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将发展中国家的民众作为希望改变个人、群体生活状况的合作者平等待之。

聪明人基金（Acumen Fund）创始人杰奎琳·诺沃格拉茨（Jacqueline Novogratz）女士曾就职于纽约华尔街的大通曼哈顿公司，上世纪80年代，她放弃银行家的生活，带着“拯救世界”的梦想来到非洲。几经碰壁后，她于2001年建立了非营利组织聪明人基金（Acumen Fund），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敏锐的商业眼光帮助贫困者建立能够独立运营的企业，使其真正实现可持续的自给自足。

Acumen Fund用长期资本投资(Patient Capital)的方式为传统公益与资本市场架起桥梁，以期从根本上解决贫穷问题。目前，Acumen Fund作为世界上最活跃的社会企业创投基金之一，已在全球投资了26个企业（大多在印度、巴基斯坦及非洲），帮助到的发展中国家民众超过3600万。日前，笔者在美国访问Jaqueline Novogratz 女士，请她向中国读者介绍在新兴经济国家发展社会创投项目的经验。

提倡“有耐心的资本”

《21世纪》：什么是“有耐心的资本(Patient Capital)”？与其他为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的传统的慈善基金、世界银行等机构相比，以及与一般风险投资相比，Acumen Fund有何不同？

Novogratz:传统慈善基金最大的特点是自上而下，它们创造依赖性，对培育帮扶民众的尊严漠不关心。然而单是依靠经济援助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给予尊严有时候比财富更重要。同时，传统慈善基金受制于有限的规模，无法提供发展创新技术所需要的巨额资本。而且，出于慈善的资金支持往往受政策、项目导向影响而缺乏由始至终的连贯性，无法承诺长期投入。但纯粹以市场为导向的风险投资基金则过于关注回本效率，同时由于发展中国家制度性的进入屏障、官僚腐败以及由此造成在进入成本高企，资本大肆在穷人市场压榨利润，普通民众无法得益。“有耐心的资本”或称长期资本，则既不把发展中国家的民众视为摇手乞怜者，也不视其为摇钱树，而是将他们作为希望改变个人、群体生活状况的合作者平等待之。我们（有耐心的资本）为其中有能力的个体提供资金，协助其发展事业、创立公司。正因为上述所说的诸如腐败、渠道不畅等种种弊端，我们所希望的种种变化不可能一蹴而就，但长期进行下去，数百万民众、整个国家都将受益。我想中国所进行的改革开放也是如此。

《21世纪》：传统慈善基金或企业社会责任项目，为什么似乎仍在发展中国家所获长期资金中占主导地位？

Novogratz:这恐怕需要解释传统慈善基金的运作模式，它们按项目给予资助。它们在给予项目资金时并不关注执行人的运营状况，因为在项目期间依靠拨款可以自给自足。我要举我书中提到的一个例子，在赞比亚干旱严重，要解决灌溉问题，就要引进先进的灌溉器材。所以传统慈善基金会等可以比较轻易地就筹到大笔资金给农民买器材，但他们有时并不在意如何真正实现长期运营，当地农民仍然依赖传统的灌溉技术，不会熟练操作新器材，新器材成为摆设。当机器坏了，当地农民当然更加不会自动自发去维修器材。一旦机器用废，就需要重新筹钱，重新上马全新项目。而Acumen Fund则直接投资一个当地的企业家，让他提出建设性意见，设计出当地人能接受，认为有价值、可成长、可获利的方案来改善这些器材，然后把设备承包下来，以25美分一英亩的价格在农忙时分租给当地人，这不是无偿使用，租用器材的当地人都是自发看到器材价值且有行动力的人，到现在40万人使用了这些器材并获得了翻倍的收入。当地也从此有了一家成长良好的公司来经营这项业务。这也让世界看到了真正解决问题的真实案例。

《21世纪》：谁能够提供“有耐心的资本”？你认为这样的资本是否只能来自私人资本，还是可能来自其他方面？

Novogratz:这样的资本可以来自多方面。但这是一个能动性的问题，并不是有许多人会有勇气站出来说我想在行善的同时致富。首先，我们需要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挺身而出，这样，我们（指Acumen Fund）才能看如何协助他，并使他的企业可持续发展。

像风投公司一样运作

《21世纪》：你是怎么挑选这些当地的企业家的？Acumen Fund是否有其专属的人才数据库？

Novogratz:我们主要依靠人际网络。我们在当地建立联系了解谁是当地的话事者，谁支持变革，谁关心穷人的民生，谁是当地政府中具体做事的人，我们认识这些人，然后这些人把合适的企业家介绍给我。工作模式很像传统的风险投资公司。

《21世纪》：也就是说你们最初的联络人多是当地的精英？

Novogratz:这很难概括，但那些企业家必须得为人所知。像现在，许多人听说过Acumen Fund， 他们会拿项目主动找我们，而在最初，你得被一些人知道才能有被投资机会。但问题是，我们发现社会企业家往往并不具备像传统商业项目发起人那样的人脉网络。所以我们一直在努力让Acumen Fund 更家喻户晓，也努力与更多可能认识社会企业家的人建立联络，这样我们才更有机会见到隐藏在民间的社会企业家。

《21世纪》：目前Acumen Fund的大多数资本来自外国投资者，当地的富人是如何参与Acumen项目的？

Novogratz:巴基斯坦可能是最好的例子，我们在当地开展项目，一开始所有钱来自海外，但现在我们可以从当地巴基斯坦富商中筹到60万美元，明年我们打算从那里筹100万美元。一些个人开始参与我们的投资，而且他们的团队开始协助我们为选中的企业家建立人脉。比方说，富商Zaffar先生，巴基斯坦国际航空的总裁，他就会帮助我们鉴别选中的企业家，并提供顾问咨询。他现在是Acumen Fund 全球董事会的成员。要知道当地的这些著名商人也一直在寻找更好地解决当地民生问题的方法，我们是同一阵营的。巴基斯坦曾获得非常多的国际慈善援助，但许多都被浪费掉了，这些大家都知道。当找到真的能改变情况的人或项目时，你能感到那些当地知名商人也同样激动不已。

更适合初具规模的成长期项目

《21世纪》：这一领域有一些公认的领头羊，比如广为人知的Ashoka ，专注企业家启蒙的Endeavor。Acumen Fund 与这两家的区别是什么？

Novogratz:Ashoka在全球挑选社会企业家领域的优势得天独厚，他们深耕人员选择培训，有着最犀利的社会企业家鉴别能力和最强大的培训网络。但他们专注于精选个体企业家创始人，给予他们生活补贴。这对萌芽初期的社会企业家帮助极大，可以令他们得以全职投入；Endeavor 则更专注于建立企业家阶层，他们主要致力于在一个国家发展鼓励创业的商业文化。他们服务的企业家群体更宽泛些，并且提供技术性的支持，比如商业计划书写作、训练企业家从风险投资人演讲融资的技能等；如果社会企业领域存在一个光谱，Ashoka 和Endeavor 是两端，我们Acumen Fund则位于靠近Ashoka的中间位置，专注于贫穷问题。但面对社会企业家我们则会提供不同的支持。比如一个肯尼亚的社会企业家想要在当地兴建流动厕所，如果是Ashoka，他们会先鉴别这个人，投资他，提供给他个人生活补贴，帮助其发展个人商业网络。而Acumen Fund 则会首先肯定这个项目，然后看怎么帮助这个项目发展。如何让这个项目从使5-8个人受益到百万人受惠。这是一个真实的项目，我们介入肯尼亚这个社会企业家的项目，首先花了两年时间使这个项目从非盈利变成商业盈利项目，然后我们投资长期资本，然后我们投资引进技术使这个项目成长。我们帮助这个项目做盈利计划，到现在，这个项目已经有100万的用户。我们创造了一个商业模式。我们是投资人，同时也是项目完善建设者。Acumen Fund更适合已初具规模的成长期项目。三种网络都是需要的，需要像Endeavor 这样的机构率先进入鼓吹商业精神，也需要Ashoka 这样的机构去培养社会企业家。Acumen Fund 则专注于如何把小规模的成功个案转入大规模推广，让更大领域的民众受益，这需要更大规模资本的介入。我们几个机构会互相转介企业家，帮助他们找到更合适的投资人。我觉得我们已经开始形成一个生态系统，不同的机构带来不同的投资理念，承担起其中一部分工作。

《21世纪》：传统的基金会间常会出现争夺资助人的现象，你的机构和其他社会企业机构、传统慈善基金会之间是否存在争夺融资资本的竞争？

Novogratz:我们几个机构有足够大的区分度，我们争取不同的资助人，很少重合。应该说，目前有新的出资人群体出现，他们对传统的基金会项目不感兴趣，并且在寻求全新的援助模式。我们的出资人投资1万美元到数百万美元不等，他们多是来自硅谷、华尔街的资本新贵，他们希望看到比传统慈善机构更好的解决方案，这也是他们投资社会企业机构的理由。我甚至不确定，会给传统慈善机构捐款的人会给钱给我们。Acumen Fund只能展示出资人善行所创造的价值，这种非具象的行善模式，有时让习惯于传统对等捐献模式的慈善家无法适应。我们展现的都是大数字，比如整体而言400万人因Acumen 受惠，2000万家庭获得蚊帐，20辆救护车投入使用，但我们无法指认具体的受惠人。如果只想获得行善时良好的自我感觉，Acumen Fund可能并不合适。因为25个女生因为你获得校服并不能改变学校教育系统，而Acumen 主要专注于系统性的变革，而并不是单一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