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农业的“效率革命”

2011-06-08 02:28:00 | 作者: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编者按】当巴西农业部官员卡洛斯在自家农场挥汗如雨之时,耳边一阵呼啸。来自监察部门的直升机从天而降。

  当巴西农业部官员卡洛斯在自家农场挥汗如雨之时,耳边一阵呼啸。来自监察部门的直升机从天而降。

  在巴西农业部部长瓦格纳·罗西的眼中,负责动物产品验收的卡洛斯是“巴西农业的台柱之一”。

  “他们让我‘交代问题’。”卡洛斯边挠那略显“贫瘠”的头顶,边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回忆着自己近日遭遇的“约谈”,“我只是在除草。”

  类似中国国土资源部的卫星遥感,巴西也利用卫星监测土地使用情况。卡洛斯的身影出现在监控范围内时,被误认为破坏耕地,于是发生了上述一幕。

  此等轶事不只是饭后甜点般的谈资,事实上,这浓缩了巴西农业“效率革命”的三大要素:资源异禀、集约耕作和政府支持。

  “效率革命”,这是罗西在其位于圣保罗州的私人农场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提到的字眼。他用两组数字印证了自己的观点:在过去20年间,巴西开垦的土地面积仅增加了25%,农业产量却猛增152%。

  2010年,巴西农业仅占国内生产总值5.8%的比重,但是在当年经济增长中,它却贡献了26%的份额,以及38%的出口和37%的就业。

  “尽管面临货币升值、物流不便等问题,巴西农产品出口在过去的10年间依然达到了年均14%的增速。”罗西告诉本报记者,“如果汇率、物流都改善了,巴西农业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这位68岁的老部长自问自答:巴西要成为“世界粮仓”(Feed the Planet)。

  而用巴西财政部长吉多·曼特加的话来说,这个国家的农业生产“每年都在刷新纪录”。

  根据巴西国家地理统计局最新预测,今年巴西粮油作物产量有望接近1.6亿吨,比大丰收的2010年增产6%,再创历史最高纪录。

   

  惜地如金

  巴西农业部首席战略管理顾问多萨坦言,巴西没有类似18亿亩耕地红线的制度,但所有的可交易土地都必须在政府注册备案,不然不准交易。

   

  全球12%的淡水资源蕴于此,巴西是世界最大的蔗糖生产和出口国、第二大大豆生产和出口国、第三大玉米生产国。

  在这个盛产“罗纳尔多”的足球王国,农业亦浸润在深沃的土壤中。

  一组中巴之间的数据对比值得观察。

  根据巴西国家地理与统计局的数据,该国耕地面积截至2009年为6449万公顷。

  同一指标,中国已经超过1.2亿公顷。

  巴西的比较优势在于存量。

  “罗西部长曾说,巴西还有9000万公顷的可耕作土地尚未开发。”巴西大豆种植者协会执行理事里卡多告诉本报记者。

  如此换算,巴西还有一笔土地储备的“定存”,数量是13.5亿亩。

  而据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年初披露,中国所有的耕地面积大约为18.26亿亩。

  即便如此,巴西在放开土地市场方面依然显得“锱铢必较”。

  “巴西不想成为土地投机者的乐园,我们也不会把自己的国土变成金融化的商品。”罗西告诉本报记者,对此设立的门槛是,外国人或外国企业不得购买5000公顷以上的土地。

  但他同时表示,正常的投资者不应被误伤。于是,巴西人想到了土地流转。

  “我们正在设计一项全新的法规,在保留产权的同时流转使用权,在约束土地用途的前提下,可将其出租50年。”罗西说。

  事实上,他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后不久即公开吹风此项政策——鉴于当前全球粮食需求日益增加,政府正在就允许外资租赁土地进行研究。

  巴西农业部新闻官奥林匹奥告诉本报记者:“相比出售,政府更愿意出租土地。”

  和“金砖国家”伙伴中国一样,巴西人要的是可持续发展。

  在这个国度,有一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保护”湿地的法律。

  “如果一片农场建造在湿地周围,那这片农场在交易时必须连带这片湿地一起交易。买家若不愿意保护这片湿地,那他是无法买到农场的。”里卡多告诉本报记者。

  在与本报记者面对面谈起巴西的农地保护时,巴西农业部首席战略管理顾问多萨坦言,巴西没有类似18亿亩耕地红线的制度,但所有的可交易土地都必须在政府注册备案,不然不准交易。

   

  牵手中国

  罗西为“喂饱”全世界这个短语补充了五个字:和中国一起。后者是巴西无法忽略的“大买家”。

   

  巴西人坐拥的不只是土地。

  巴西家禽联盟提供的2010年数据显示,巴西的禽肉生产数量排在美国之后,两者占全球总量的比例分别是16%和22%,但在出口方面,巴西占据全球四成份额,将美国甩在身后。

  根据巴西农业部的数据,去年该国农产品贸易顺差达630亿美元,而整体进出口顺差仅为20亿美元。

  “在未来的10年中,农业出口将成为我们顺差的最大来源。”多萨告诉本报记者。

  美国农业部提供了一组更为细分的数据,在全球鸡肉贸易市场,巴西的份额达到39%,高于美国的34%。而在过去的两年时间中,后者的价格一直在跌,巴西鸡肉的价格则上涨了13.4%。

  这个“无肉不欢”的南美经济领头羊还生产着全世界最多的牛肉。

  按照澳大利亚肉类及畜牧业协会的统计,巴西在全球牛肉贸易这块蛋糕上,咬掉了最大的一口,比例达27%。同样,“巴西出产”的牛肉在过去两年的价格涨幅高达24%,远超澳大利亚和美国。

  如此量价齐升的走势让巴西人关心起了别人的“饭碗”。

  在接受包括本报记者在内的国际媒体采访时,巴拉那州小城朗顿市市长弗洛里希以葡萄牙语、德语和法语的“你好”作为开场白,并喊出了巴西要成为“世界粮仓”的口号。

  遭遇直升机“突袭”风波的卡洛斯也表示:“已经做好了‘喂饱’全世界的准备。”

  在通往“效率革命”之路上,巴西无意踽踽独行。

  罗西为“喂饱”全世界这个短语补充了五个字:和中国一起。后者是巴西无法忽略的“大买家”。

  两国十年间进出口总额增加了16倍,2010年达到564亿美元。目前中国是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巴西第一大商品出口目的国。同时,在2010年,中国又成为了对巴西投资的第一大国。

  然而,鉴于口蹄疫等历史因素,巴西畜禽对华出口数量却出现了与上述数据不匹配的尴尬。例如,2010年巴西禽肉出口前九大目的地中并无中国内地(香港排第四)。

  在巴西对华出口的农产品中,最希望提升哪个份额?牛肉、禽肉,还是大豆?

  罗西在回答记者的这个问题时给出的答案是“所有”。

  “我跟随迪尔玛·罗塞夫(巴西总统)访问了中国,我们取得的一大成果就是,中方批准巴西企业对华出口冷冻猪肉。”他说。

  中国之于巴西农业“效率革命”的意义,同时存在于“走出去”和“请进来”。

  雷亚尔升值是巴西农产品出口最头疼的问题,而在生产环节,物流则是他们的最大挑战。

  “巴中在基建领域的合作机会无穷。”罗西对本报记者说。

  而在多萨的眼中,他们的罗塞夫总统很注重“保增长”。

  “她已经决定,巴西机场向私人投资开绿灯,这在过去不可想象。”多萨说,“已经有很多中国和法国的企业投资巴西的基建领域。”

   

  家庭农场

  佩德罗的邻居名叫德尔茜亚,合作社除了帮她推销猪肉和禽肉外,还在代表她与当地的电厂协商购买沼气的价格。这个农场每年给她带来8万多雷亚尔(约32万元人民币)的收入。

   

  谈及巴西农业的竞争优势时,罗西提到的第一点是土地,第二便是家庭农场。

  巴西土地发展部的数据显示,巴西共有300万个家庭农场。也就是说,在巴西852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平均不到3平方公里就有一座家庭农场。

  它们是巴西农业集约化的“黏合剂”,贡献着该国70%的豆类、58%的牛奶和45%的玉米。

  与之相对应的是,巴西有数千个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农牧业合作社,向社员提供产、供、销及市场信息一条龙服务的经济联合体。社员的农牧产品可自由出售,也可委托合作社出售。

  和美国、日本、法国等地一样,巴西的这类合作社起到了化零为整的作用,在避免农户零、小、散、乱且无序、盲目生产的同时,还在政府、市场和农民之间架起了直达桥梁,压缩中间环节以降低成本。

  “小型家庭农场对应当地市场供应,大型农场对应资本密集型的商业化生产。”罗西告诉本报记者。

  小农户也能做大买卖。

  在世界最宽瀑布所在地的伊瓜苏,佩德罗打理着占地24公顷的农场。

  得益于巴西国家能源署推广的家庭农场沼气处理系统试点,这里建有沼气管道,以便从农作物废料和牲畜排泄物中提取能源,出售给一些小型电站。

  “我觉得自己的农产品能卖好价钱。”他告诉本报记者,“这是我的祖业,我会死在这片土地上。”

  佩德罗的邻居名叫德尔茜亚,合作社除了帮她推销猪肉和禽肉外,还在代表她与当地的电厂协商购买沼气的价格。这个农场每年给她带来8万多雷亚尔(约32万元人民币)的收入。

  如果德尔茜亚能够参加巴西正在推行的增收计划,她的收入可能像自己每天挤的牛奶一样多得冒泡。

  罗西向本报记者阐述了这项“农耕+家禽+造林”的“大丰收计划”内涵:在同一片土地上,耕作谷物或大豆,同时在农田周围播种树苗,第二年,收获作物的同时,再铺草畜牧,第三年,绿树成荫,第四、第五年,牛羊茁壮,如此7年一循环。

  巴西官员谈及这一增收愿景无不手舞足蹈。

  而说到科技兴农,他们言必及巴西农业研究公司。服务于这家公司的员工中,超过70%的人拥有博士学位。

  卡洛斯告诉本报记者,无论是技术员、农户还是部长或是总统,扁平化的上下联动推动了高效决策,“我从未看到层级沟通像今天这样顺畅。”

   

  政府角色

  巴西央行今年以来已经三次提高银行基准利率,目前是12%。但是根据巴西政府正在推行的一项为期12年、包括牧场再生在内的低碳农业计划,农户可以享受3年的还贷宽限期,合作社农场的年利率仅为5.5%,家庭农场更是低至2%甚至是零。

   

  巴西官员并不同意“大社会、小政府”的说法。

  罗西说,巴西农业走得稳因为有三条腿,除了家庭农场和科技兴农外便是政府支持。

  执着地维持高利率的巴西是一朵新兴经济体中的“奇葩”。然而,农户的融资成本之低却有如里约热内卢沙滩美女身上的泳衣。

  巴西央行今年以来已经三次提高银行基准利率,目前是12%。

  多萨告诉本报记者,巴西政府正在推行一项为期12年、包括牧场再生在内的低碳农业计划,这项计划将为各大农场提供20亿雷亚尔(约80亿元人民币)的融资额,其中,农户可以享受3年的还贷宽限期,对于合作社农场,年利率仅为5.5%,对于家庭农场更是低至2%甚至是零,目前这项计划正在巴拉那等州试点。

  巴西银行农业贷款负责人埃莫森对本报记者表示,政府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也会向农户提供融资帮助,年利率是2%。

  巴西是农业大国中的异类,因为他们自称不实施农产品补贴。但罗西不讳言两大“曲线补农”举措,除了低息贷款外还包括最低收购价政策,当农产品价格低于市场价格时,差价将由政府埋单。

  “但这类政府的投入成本太高,更多是引入第三方收购者,政府会通过提供运输便利等作为回馈。”他告诉本报记者。

  巴西土地发展部相关人士还提到了“保本式”贷款,当农产品价格过低时,政府会通过允许农户少还贷款的形式给予他们补偿。

  54岁的农场主贝尼托就享受到了优惠贷款。忙碌于山上山下的他同时种植着有机咖啡、橡胶树、樱桃、香蕉、芒果、菠萝等多类作物。

  他可以高喊着“还能再干10年”,却也时常咕哝“请不起人”。

  对本国人力资源的激励和管理正是巴西提升农业效率的另一特色。

  对上述资本密集型农业生产提供融资等方面的政策支持之外,对于同时在本国农业各个生产环节存在的劳动密集型生产,巴西政府另有一套办法。

  在巴西牛肉加工巨头JBS的车间,本报记者发现,偌大的一个车间却没有一名来自于阿根廷或巴拉圭等邻国的员工。该公司高管莱斯利告诉记者,他们暂时不会遇到因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逐步转移,最终导致劳动力短缺的“刘易斯拐点”现象。

  和中国不同,巴西实行的是全国统一标准的最低工资。今年,这一水平提高到了545雷亚尔/月(约2180元/月)。

  JBS制定的企业最低工资则是700雷亚尔/月(约2800元/月),而一个装卸配送工告诉本报记者,他的月薪有1000雷亚尔(约4000元/月)。

  “巴西的工会很强势。”罗西说。

  推而广之,他和本报记者聊起了政府之于农产品市场的作用。

  “在此之前,人们过分相信市场的作用。如今,我们了解到政府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罗西说,政府无意管制市场,但至少要对农户种植意愿等信息做到心中有数,避免无的放矢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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