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贿了”

2011-06-18 01:18:00 | 作者: 衣鹏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编者按】这类反贿赂网站在中国并非简单的复制品,它们各自形成差异化的组织意识,并烙上创始者个人强烈的价值观。

核心提示:这类反贿赂网站在中国并非简单的复制品,它们各自形成差异化的组织意识,并烙上创始者个人强烈的价值观。

千秋岁,一个自称希望消失的网名。真实世界中他28岁,经营一家小型互联网公司,早年读到13世纪贾似道出卖宋朝皇帝的故事后,他怀疑此后一系列的民族失意,源自于类似的因素——个位及丞相的高官收受了外族人的贿赂。

促使千秋岁反贿赂的文化价值观形成的人物,还包括明朝权臣严嵩、厦门走私老板赖昌星、澳洲铁矿间谍案的胡士泰等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一些事,以阻止贿赂将国家拖入深渊。

在邻国印度,一家由两位海归人士建立的 “I Paid a Bribe”(我行贿了)网站上,几个月间,平民发出对警察、行政官员和商业监管者的几万条控诉。一些印度内阁成员也公开表示热衷。春夏之交,它很快衍生出中国镜像。

截至6月17日,全国已出现近10个类似的网站,多是网络论坛(BBS)的形态,其中接近1/3已无法浏览;微博客(micro-blog)中也出现标榜类似功能的账号。

6月9日在北京,千秋岁和朋友们做成第一家。他们决定将网站命名为“我贿赂了”,2个小时后,所有代码输入完毕。这群30岁上下的青年人,将北宋官员包拯黝黑的脸挂在网站显眼处。

在他们少年时,中国各地的电视屏幕上,操着香港口音涂着黑色粉底的演员大喝一声,“来呀,把龙头铡抬出来”,皇亲国戚的头颅从铡刀下滚落,此时,观众们鼓掌叫好。

“山寨版这个词,真让人难受”

这是一种民意宣泄,还是都市一族的行为模仿?

“那个(印度)网站我连看都没看过一次!”注册了相似域名的千秋岁说。另一位中国“我行贿了”网站的创始人笑笑生也不希望网站成为一场庸众的欢呼。

印度“我行贿了”网站,成立于2010年8月,发起人拉马什和斯瓦提,分别从英美归国,网站口号是“揭开腐败的市场价格”(uncover the market price of corruption)——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转型中国家的腐败现象,可以理解为权力在市场中的兑价。

每位书写英文的人,在注册一个电子邮箱后,都可以通过填写网页上的表单,讲述以下四种经历:我行贿了谁;我拒绝行贿谁;我不需要行贿或我不想行贿。网站设置了分类系统,在用户填写经历时,已经详细的将地点、时间、涉及机构、贿金数额、具体经过等信息用表单形式分开。

揭露公众人物(包括官员)的渎职违法行为的网站,在欧美国家屡见不鲜。“我行贿了”有易于记住的名字,它用英语在这个政府廉洁度排名不高的国家传递信息,这让一些欧美媒体也给予关注。据新闻官介绍,印度联邦法律并不反对公民施行言论自由。

千秋岁愿意在技术上学习这些网站,但反感在社会价值上的类比,“媒体用‘山寨版反腐网站’来形容我们,真让人难受!”他略带愤慨地说,中国也是个互联网强国,不比印度差。

白天与公司客户周旋后,千秋岁晚间维护网站超过10个小时,他的“我贿赂了”网站第一周的每日PV值是20万,并有2万IP访问,不过参与发帖者仅有5000,浏览者占据多数。没过多久,就合并了另一家同类网站。

笑笑生人住北京东城区,他开办的中文“我行贿了”网站,用首页五分之一栏贴着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发出的反腐宣言。网站成立第三天,点击量超过5000人次。一切管理事务由笑笑生一人负责,他不断贴出新的告示,但鲜有人遵循他规定的格式。

从网页技术上看,这些网站的雏形是网络论坛,以笑笑生的网站为例,用户在通过一个邮件地址注册后,可以进入发帖,但禁止写入实名。

“时刻关注风险”

访问量就是权力,它会塑造一个组织的形态,千秋岁们自知需要自我约束。反贿赂网站并不同于过去哪些商业公司经营的互联网平台,他们从一出生就宣告了非盈利的身份,这也是风险的来源。

钱反倒不成问题,据估计,即便网站做到印度“我贿赂了”的规模,每月仅需投入几千元。但最初与千秋岁合作的朋友,在一周以后陆续离开,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意和稳定收入。笑笑生独自用开源程序建设网站后,关于内容审核和服务器维护也需要依靠志愿网友。

志愿参与是一柄双刃剑。由于不是商业机构,也不像印度网站那样挂靠于民间组织,因此难以雇佣正式人员。本世纪初,一些著名商业论坛也曾采用志愿管理模式,但团队频繁更迭,引起流量波动。这让反腐网站的创始人们感到棘手,志愿者们难以全责承担信息保密和审核的责任。

核心提示:这类反贿赂网站在中国并非简单的复制品,它们各自形成差异化的组织意识,并烙上创始者个人强烈的价值观。

千秋岁通过社交网络,招募了数十位志愿成员,包括公务员、国企背景的人,但要求告知真实身份。虽然成员规章还没有拟定,他已鲜明地对外提出基本条件,包括“热爱国家”,“热爱民族”,“热爱中华文化”,“反对腐败”。

匿名的用户与网站并非步调一致。在一些举报页面下,发帖人对管理员屏蔽信息表示不满,双方开始发帖争执。一些用户言辞激烈,“你们这和维稳办有啥区别?”

千秋岁说,之所以禁止管理员随意发帖,是因为这可能会代表网站的立场。不能实名提及被举报对象,则可以化解网站遭遇诽谤诉讼的风险。

笑笑生这边看来也一样,尽管有了志愿者,他仍然要时刻关注一词一句中的风险。

这些网站也试图挑战外部权力,比如揭露媒体收取“公关费”的问题。千秋岁的计划是,通过网友收录媒体发表的揭露性报道,“如果媒体有一天要删除这些报道,则必须到我们网站进行解释。否则的话我们会将这家媒体进行曝光。并将相关证据提交给纪检部门。”

千秋岁梦想中的未来蓝图已经远远超越了印度网站。它设计了一些新的功能,如反腐投票,舆情监测,反腐搜索引擎;手机客户端,反腐数据库。

现实的困境在于,中国的《互联网管理办法》规定,经营性网站必须办理ICP证,否则将由相关主管部门给予罚款、关闭等行政处罚。但申请ICP牌照的主体必须为注册金100万以上公司,并提供法定代表人和股东的身份信息。

反贿赂网站的创始人们担心报复,而不敢以真实身份备案。他们希望通过中介寻找一些圈外人的信息进行备案。

一如所有人的假想,“我贿赂了”网站到了6月14日突然无法登录。另有3个同类网站也出现类似状况。千秋岁不得不熬夜发帖四处澄清:这与主管部门无关,只是一次大规模的改版。

“有关部门还没上门”

年轻的创始人们面对的另一个挑战是,他们需要显示出可以保护好用户的私密信息,免受权力部门的非法干预,尽管接受采访的多位站长都说,“有关部门还没上门”。

在印度网站那边,有关的保密措施包括:不会采集任何除电子邮箱地址外的个人信息;除非合法的行政强制执行或合法判决要求,不会向第三方分享个人信息;对雇员,合同方和参与升级的机构也都会设置保密程序。

笑笑生选择不留下数据。他的“我行贿了”网站注册中,并不需要发送确认邮件到用户邮箱,“你可以随便填一个邮箱地址。”他说。他还设定网站后台不保留发帖用户的IP地址。

千秋岁则正在组织团队将网站写入一种私密性更高的代码。但他十分坚持,将以下的话写入用户注册条款:“如果我们觉得发帖者在诽谤,危害国家安全时,会主动对这些发帖者的IP进行跟踪,并且为政府提供一份非常详细的报告。”

而微博中关注度最高的反贿赂账户,管理员在一家南方国企工作,他每晚坐在个人电脑屏幕前,小心处理言辞。他要求举报人将信息发在自己微博上,再由其转发。

他们只能各显神通。这些平台都公开建议,匿名发帖者应寻求中国法律规定的实名举报渠道,它由纪检部门、检察院、信访系统和行政上下级间的复议程序组成。这些部门现正加大宣传片播映、电话和互联网举报等各种尝试。

但一些法学专家呼吁,应当注重制度设计,成立专门的举报人证人保护机构。

人们同时看到这两种景象:一位安徽公务员举报人在微博上公开他前往纪委自首的过程,生活最终重回平静。一些网络举报人正在因为被举报对象指控诽谤,正东躲西藏地逃避公权力机关的抓捕。反贿赂网站不得不游走于这风险莫测的环境之中。

在复杂的环境中,公司的合伙人开始担心千秋岁的精力。在四川一支团队接手后,他决定交出管理员身份,并准备转移网站域名的所有权。“我们不希望像那些大的互联网公司,形成创始人崇拜。”千秋岁说,他希望留下一场站内管理员的民主选举。

而三名候选人由他指定。“许多成员之间还不了解,利益集团也很容易渗透进来。”千秋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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