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定下了，回老家宁夏，到银川底下的一个县中学教书，过几天就离京。”北师大一位毕业生张涛（化名）在电话那头说。

三天前，他刚参加了学校举办的毕业典礼。

这场在北师大邱季端体育馆举行的仪式，格外隆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自出席。此外，分管教育的国务委员刘延东、教育部部长袁贵仁、财政部部长谢旭人等都出现在会场。

典礼在华东师大、东北师大、华中师大、陕西师大、西南大学等五所师范院校也设立了分会场，共有43000多人同时收看毕业典礼现场直播。

“今天我是来履约的。”温家宝面对台下的毕业生们说。

去年教师节，温家宝曾到河北兴隆县六道河中学调研，当时即与同去的北师大同学有个约定，答应一定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

这些学生，都有一个称呼——“免费师范生”。

2007年3月，在第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温家宝总理正式宣布：“教育部直属师范大学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

时至今日，4年时间内，六所部属师范大学共招免费师范生4.6万人。今年，将是这项政策实行以来的首届毕业生。

这个夏天，全国大概有1万多名免费示范生毕业，回到家乡，从事基层薄弱地区的中小学教育工作，开始他们为期十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教师生涯。

免费师范生下乡

第一批

时钟拨回到四年前。

张涛考上这个免费师范生，有点误打误撞的意思。2007年，他在宁夏西吉县的一所县重点高中读书，理科，成绩不错，本级前三名，“老师说至少能上重点”。

因为父母当年都是读的师范大学，也是从事教育工作，张涛刚上高中时，就决定考一所师范院校，以后从事教师工作。

“记得当时是提前录取的，再加上北师大是师范学校里最好的，就报了，也不知道这个免费师范到底啥意思，因我父母他们当年读师范的时候，就是免费的。”张涛笑着说。

其实，这个免费师范生跟他父母那时读的师范免费，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前些年，不少优秀学生不愿意当老师，甚至师范院校的学生也不愿意当老师，更不愿意到中西部地区和农村中小学，基层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教育薄弱地区，师资匮乏已成为制约其基础教育发展的最大问题。

2007年5月，国务院决定从2007年秋季起实施免费师范生政策，所需经费由中央财政安排。包括张涛在内，当年共有12000多名免费师范生，走进了自己心仪的师范院校。

“今天想想，当年自己的胆子还真是大，国家首次推行的政策，我就敢尝鲜了。”张涛在电话那边笑着说。其实，当年高考，张涛的成绩并不低，“高出当年一本线60多分，正常考也能上北师”。

在入学前，张涛接到通知要签一个三方协议，他这才第一次知道“免费师范生”的确切涵义。

在这份三方协议中，三方分别为部属师范大学、免费教育师范生为乙方和生源所在地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协议里，详细规定了免费师范生所享受到的政策待遇。如由中央财政安排免费师范生在校期间的学费、住宿费，并发放生活补贴；免费师范生有到教育管理岗位工作的机会；为免费师范生继续深造提供好的条件保障。

“来了学校后，我跟同宿舍的聊，才知道好多同学其实是看重这个免费政策才来读的。”张涛称。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按照免费师范的政策，师范生免学费、住宿费、还有生活补贴。按照一般学校的标准，每年师范生免交学费4500元 、住宿费1000元、，每个月还有400元的生活补贴，里外里一年能享受1万多块钱的国家政策照顾，四年下来就是将近5万块钱。

然而，在享受国家政策优惠的同时，免费师范生也必然要承担自己必须履行的义务。

依据规定，免费师范生入学前要承诺毕业后回生源所在地从事中小学教育10年以上。而到城镇学校工作的免费师范毕业生，应先到农村义务教育学校任教服务2年。

如果有违约情形，比如说没有从事中小学教育的，毕业生将一次性退还所享受的免费教育费用，并缴纳该费用50%的违约金；超过时限须按每天1‰的比例支付滞纳金。

甚至，一些地方教育主管部门还规定，会将学生违约情况录入到本人的诚信档案。

不过，就张涛而言，他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情况，因为他已跟银川底下的一所县中学签约，将回到家乡担任中学老师。

“首届免费师范毕业生已全部落实到中小学任教，有超过90%的学生到中西部中小学任教。”有教育部的相关人士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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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乡村？

毕业典礼上的一幕，张涛至今还记得清楚。“总理在讲话时，问了一句，‘同学们对于到基层从教准备好了吗？’大家都一起喊着‘准备好了’，记得温总理听了后，脸上有笑容。”

其实，免费师范生政策推出之际，就有一种质疑：这些孩子从学校毕业之后，能不能扎根乡村，真正担负起充实基层教育的重任。

“能不能留得住，是考验这个政策成败与否的关键。”北师大教育学部一位一直关注这项政策的学者表示。

依照政策规定，免费师范毕业生一般回生源所在省份中小学任教，“履行国家义务”。

“但这种要求并不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不是来自某个乡村就要回哪个乡村任教，而是由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统筹考虑本地区中小学教师总体需求和资源配置。” 教育部师范教育司副司长宋永刚曾表示。

据教育部相关数据显示，目前有90%的免费师范生来自于中西部地区，也就意味着将有相当数量的学生毕业后会回到中西部地区工作。

免费师范毕业生到中小学任教岗位采取双向选择和安排就业两种方式落实。

宋永刚称，免费师范毕业生一般回生源所在省份工作，但国家鼓励毕业生到边远贫困和民族地区任教。

“看到以前高考没我们分高的其他大学的同学，还有我们学校非师范专业的，一个个都保研、考研、甚至收到美国大学全额奖学金的offer要去读博士，一个个都前途远大，我们呢？要回去了，要到农村了，在这种好学校的环境里，我们心理的落差有多大，心里有多难受，你们是不懂的。”有免费师范生在学校内部论坛上留言抱怨。

“有的同学不太在乎大学成绩了，六十分就行，有个同学还打趣说，既然是‘免费吃饭生’，就要吃好玩好。”张涛说。

而据一位担任免费师范生的班级辅导员介绍，的确有部分学生存在这样的怠学情形：比如说沉湎网络啦，英语四级过不了，很多门功课都要重修，“大学英语分班，一般而言A班主要是非师范生，只有个别的非师范生能进A班”。

张涛坦言，自己大四那年也有过困惑，他所就读的北师大，是国内最好的师范类院校，也是一所研究型大学，正常来说读研率，能达到40%左右，“我是免费师范生，就没办法直接读研，即便成绩不错，也不行，想想还是有点郁闷”。

现在几乎所有的大学生都是自由择业，免费师范生强行分配的制度，违背了人才培养的规律，也剥夺了青年人的自由选择权。” 全国人大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表示。

在他看来，免费师范生很多是家庭贫困的农村孩子，这些18岁上下的孩子，大都来自信息相对闭塞的乡村，涉世未深，他们对自己的未来选择所知甚少，而且没有丝毫的职业思想准备。

但是，他们一进大学就必须签订合同，保证学完4年的师范，然后再用几年时间从事基层教育工作，而且其间不被允许去考取其他专业的研究生。这种制度设计让这些还未上大学、还没有能力搞清楚教师这职业意味着什么的年轻人，在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热爱教育事业之前，就被强行地规定在未来十余年都应该从事教师工作。这样的协议，无论从人情还是从法理上来说，都有些不大公平。

“让一个不热爱教育的人，从事教育工作，无论是对于教育事业还是对于他本人的发展，都是不利的。”朱永新说。

为此，他在去年全国两会之际，还专门写了相关的提案，呼吁能够给这些就读免费师范生专业的学生更多的选择空间。

“现在的免费师范生制度，是完全可以借鉴大学生村官的操作办法的。”提案中，朱永新建言。

这样的声音，也为决策层所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