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之外,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把城市生活的优点和美丽、愉快的乡村环境和谐地组合在一起?
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之外,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把城市生活的优点和美丽、愉快的乡村环境和谐地组合在一起?
100多年前,一名叫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的英国社会学家提出“磁铁理论”,思考工业化把农村人吸引到城市,有没有另外一种力量把农业的文明也吸引过来?
针对工业社会中城市出现的严峻、复杂的社会与环境问题,霍华德认为,城市和乡村各有优缺点,分离开来将永远无法解决各自出现的诸多问题,只有摆脱狭隘的城市观念,从城市结合乡村的角度将其作为一个整体,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100多年后,中国遭遇类似困境。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中国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城乡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也付出了昂贵代价,即:田园景观消失,乡村文化衰落,城市社会结构两极分化,环境污染、资源过度消耗使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环境支撑能力下降。
在“十二五”规划开局之年,长三角地区最活跃的县域经济体之一——浙江省嘉兴市南湖区一个“现代田园城区”的规划正在实施。
90年前南湖的小船上诞生了中国共产党,90年后作为发源地的南湖,也在探索城乡统筹的新试验。近日,南湖区委书记魏建明向本报记者讲述了他们的设想:“城在田中,园在城中”,既缓解了大都市拥挤、污染问题,破除了城市发展瓶颈,又加速城乡一体化步伐,提升城市业态,增添发展空间。
只是想想,就够美的了。但,一个城市的规划发展从“想如何”到最终的“能如何实现”,注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城市路径的探索,寄望困境的解决,实现品质提升,南湖的“现代田园城区”实验能否为外界所期待?
“现代田园”的路径抉择
60年来,中国的城市和农村发展走过了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
1958年1月,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为标志,中国政府第一次明确将城乡居民区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两种不同户籍。这在事实上废弃了1954年宪法关于迁徙自由的规定。以户口登记的形式在城市和农村间构筑了一道高墙,这成为中国城乡二元分割的分水岭,城乡沿着各自的路径渐行渐远。
1979年以后,一度严格控制的农民进城的疆界渐渐消除,农民逐渐成为城市经济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由于经济规模突飞猛进地增长,大量人口在城市聚集,大城市扩张变成不可阻挡的发展模式。以2003年《收容法》的废止为标志,人口流动开始真正放开。中央与许多地方开始提出“城乡一体化”和“城乡统筹”的发展理念。
南湖区副区长马纪良告诉本报记者,2004年4月下旬,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在嘉兴市蹲点四天,调研浙江省在推进城乡一体化方面如何走在全国前面。
“经过三年时间的探索,用钱能解决的一些问题基本上解决了,如村村通、垃圾一体化等民生工程,但深层次问题还没有很好地触及,更不用说突破了。”马纪良说。
城乡二元结构是无法突破的重要症结。随着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城乡二元结构最大的负面影响是削弱了经济要素的自由流动,阻碍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在西部展开探索的重庆、成都市也陷入类似困境,但这两个城市2007年成为国家级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改革开始向“深水区”迈进。2008年初,成都在全国率先实施农村产权制度改革。
“碰到同样问题,它们(重庆、成都)的回旋余地更大一点。”马纪良告诉记者。缺少国家级层面的政策支持,南湖区需要走出自己的路子。
一个利好的消息是,2007年下半年,浙江省提出综合配套改革试点的设想,嘉兴成为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点的地级市。南湖区的七星镇、余新镇又成为先行试点镇。
试点镇被赋予的探索任务是:以推进土地使用制度改革为核心,重点实施“十大改革”,打破城乡一体化向纵深推进的“瓶颈”。
在这“十大改革”中后被媒体广泛提到的是“两分两换”。具体操作是:宅基地和承包地分开,搬迁和土地流转分开,在依法、自愿的基础上,以宅基地换钱、换房、换地方,推进农村人口要素集聚,转变生活方式;以土地承包经营权换股、换租、换保障,推进农业生产经营集约,转变生产方式,进而提高农村居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
2007年底,南湖区五个镇约有90%的农民散居在51个行政村、1573个自然村落,与城市相比,农村基础设施落后,公共服务配套难,居住环境差。
南湖区常务副区长章一川告诉本报记者:“嘉兴地域的特点是水网密布、土地肥沃,村民沿河而居,一个一个小院子,小船作为主要交通工具,小规模分散经营,产出率低,不利于农民向市民转变。”
在大约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个由核心和几个圈层组合的同心圆结构,每一个圈层由中心向外分别是:绿地、市政设施、商业区、居住区和外围绿化区,然后在一定距离上配置工业区,整个城市区被绿带网分割成不同的单元,3万余人错落有致地生活着。
城市与乡村相互依存,这是霍华德“田园城市”的现实素描。这个概念漂洋过海到中国后被译为“新市镇”。章一川认为,“新市镇”不等同于小城镇和已有的城市,它的“新”表现在新的空间布局和城市尺度、新的生活方式、新的发展理念。
南湖区希望以“新市镇”建设为抓手,构建“江南水乡现代田园城区的和谐城乡”。根据规划,未来南湖区五个镇51个行政村1573个自然村庄调整规划为5个新市镇和18个城乡一体新社区,即“5+18”新型村镇布局规划。
跨出第一步
南湖区的底气是,作为中国长三角最活跃的县域经济体之一,整体上进入了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崭新阶段。
当地政府提供的材料显示,2010年全区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14605元,同比增长13.7%,增幅高于城镇居民4.5个百分点,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到1.7?1。2010年全区城乡居民合作医疗参保人数为21.9万人,其中农民参保率达98.9%。
马纪良告诉记者:“进入新世纪以来,在南湖区农村从业人员中,从事非农产业人员占70%以上,农民收入中非农收入占70%以上,已经进入了城乡加速融合发展的新阶段。”
当城市人谈及“现代”之“田园城市”的时候,内心所纠结的,是在城市立足固然难,但是回到日益失去选择的、失败气氛笼罩的乡村则更无可能。
对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和最后的保障。假如要拿最后的保障参与“田园城市”建设,农民一定会反复盘算:我能得到什么?工业、农业与农民居住地空间位置的改变,势必牵动复杂的既得利益补偿与未来利益的再分配。
霍华德的“田园城市”理论的核心是,“自然之美,社会公正,城乡一体”。
章一川告诉本报记者,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转变,开始确实会给农民带来一定的影响,尤其是五六十岁的,他们接受程度的提高有一个过程。重要是规划先行,把这幅蓝图画好,告诉农民改变之后能最大程度享受现代文明成果。
目前,嘉兴市基本形成了三种操作模式:主、副中心城区以公寓式安置为主;新市镇镇区内以公寓式和联排安置为主;中心村为聚集点的城乡一体新社区则以建联排房为主。
据马纪良介绍,七星镇选择的是集聚度最高的公寓房安置,承包地选择流转。而与七星镇同属南湖区的余新镇,结合农民意愿和当地实际情况,采取了三种安置方式,即自建房与公寓房并行,另加货币安置。
七星镇宣传委员周振祥告诉本报记者,公寓式安置住宅由小产权房变成完全产权房,通过租、售等手段,农民的财产性收入大为增加。土地流转给政府指定的公司,农民可获得租金收入为每亩每年700元,以后每年递增50元。
南湖区农办提供的一份总结材料认为,农民到新社区入住后,改变了传统的农耕生活方式,促进农村集约集聚发展,完善的基础设施和公共配套极大地提升了农民的生活质量。
“不能只讲(田园城区)理念,要先做好示范项目,农民算账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南湖区委书记魏建明告诉本报记者。
数据显示:2008年开展“两分两换”试点以来,全区累计建设自建农房3800多户,建设公寓式住宅1.99万套,集聚农户达1.33万户,集聚率30%。
30%的集聚率,显然离南湖区要打造的“现代田园城区”还有很大差距,而它所面临的城市境遇和文化处境,也与霍华德时代大不相同。
上述总结材料称,受国家严厉的土地政策和紧缩性货币政策调控影响,土地指标紧张的矛盾更加突出,同时融资难度不断加大,因利息上升融资成本也日益提高,加上受通货膨胀影响,建设成本也不断提高,一些项目迟迟不能启动,资金平衡压力日益增大。
“探索的工作总是有难度的,如果急了不行,就慢慢推广,一年不行,用十年来实施,总有一个地方要先跨出第一步台阶。”章一川说。
人口、产业的聚集
打造一个“既能生活又能工作的、平衡和独立自足的‘现代田园城区’”,既要城市的繁华,又需要人口的聚集,而且还要与产业聚集结合。
湖南省株洲市规划设计院专家罗月泓认为,这里的“平衡”有三层含义:第一,总人口要有相当数量的本地就业人员;第二,新城的工作岗位不能是单一的,以防止经济上的过分依赖性和单一企业造成垄断;第三,新城的阶层应该是混合型的,要有不同层次的人员来居住和工作。“独立自足”的含义是新城应该有学校、商业、影院、公交、教堂等生活设施,要能给居民提供工作岗位。
这又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城市”自产生之日起,之所以能够让人们主动或者被动地离开乡村、放弃土地、聚而居之,其本源的动力就在于,这种聚集能够创造更大的市场效率;工业化时代城市人的最大困扰又是巨大、长期、反复的竞争压力,不断增大的社会财富差距,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人们想方设法逃离。
显然,人口和产业的聚集与“现代田园城区”能否“独立自足”和“平衡”密切相关、相辅相成。
相当长的时期内,盘活土地、资本、劳动力等要素资源,建设城市、经营城市,是中国多数城市的发展思路。问题是,中国整体、中国的大多数城市,其人均资源禀赋都不高。而区域经济竞争的实质是生产要素流向的竞争。在一定的区域内,生产要素就像倒一杯水,哪里低往哪里流。
“高铁时代”加快长三角城市群的形成,城市之间产业分工协作更为明晰,产业转移步伐加快,人力、资本、技术等要素流动加快。在打造“现代田园城区”过程中,南湖又如何营造洼地效应?和周边城市形成错位竞争局面?
南湖区常委、副区长徐军告诉记者:“南湖区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在整条沪杭高铁线上,嘉兴南站正好处于中间位置,到上海、杭州都是十几分钟之内。嘉兴市境内有九条高速公路,在南湖区的任何一个点,15分钟以内都可以上高速公路。”
当地的一家“明星企业”是从传统的外贸业转型到B2C的麦包包,通过多品牌、分级营销的模式,数年时间成长为中国知名的互联网时尚箱包品牌,员工也有当初的几十人发展到现在的上千人。麦包包创始人叶海峰告诉本报记者,2010年公司销售额是2个亿,今年的目标是10个亿。
按照“服务业倍增计划”,南湖区希望围绕设计、传媒、创新性互联网三大领域,今年已经引进近50家创意企业,争取全年实现新引进100家企业、累计达到200家的目标。
据徐军介绍,在最近出台的“十二五”规划中,南湖区倡导的一个主要原则是“彰显区位优势”,目的是推进产业结构高端化、产业发展的集群化、产业布局的合理化,推进产业结构由“二三一”到“三二一”转变,着力构建现代产业体系。
在产业错位发展的竞合格局中,南湖区似乎抢到了先机。成立于2003年的嘉兴市科技城,以引进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中科院嘉兴应用技术与研究转化中心为契机,推动人才科研资源集聚,开创了“自主创新、区域经济转型升级”的新模式。
南湖区副区长、嘉兴科技城管委会主任孙旭阳告诉记者,发挥科技城引领示范作用,实施企业培育和发展、产业集聚和倍增、平台扩容和升级“三大计划”,带动全区高新技术产值在“十二五”末达到400亿元。
“今年以后,我们科技城每年都可推出一家创业型的上市公司。”孙旭阳说。
城市是产业的载体,产业是城市的支撑。依托自身独特的区位优势,南湖似乎想走出一条“江南水乡田园气息+现代服务业、高科技产业”的“现代田园城区”之路。
于中国城市的未来,南湖之探路试验,或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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