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班的救赎

  “非常累。”德班气候大会主席、南非国际关系与合作部部长马沙巴内走下主席台时说。

  经过近14天的讨价还价、最后36小时不分昼夜的最后冲刺，德班气候大会于当地时间12月11日早晨5点半落下帷幕，大会通过了“德班一揽子决议”（DurbanPackageOutcome）。建立德班增强行动平台特设工作组，决定实施《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并启动绿色气候基金。德班避免了一场尴尬。

  “这是一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会议，不仅仅因为它是历史上耗时最长的气候大会，而且为全人类应对气候变化描绘了详细图景。”记者会上，联合国气候框架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菲格里斯说。坐在她身边的，是马沙巴内。

  当地时间前晚约8点，当《京都议定书》工作组（AWG-KP）第八次会议在争论和不满中开场时，还有人担心，从挽救《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失败开始，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接连影响大会的其他议程。

  最坏的情形没有发生，德班被拯救，气候大会被拯救。

  “第二承诺期”：形式上保住，存在问题

  “我们认为《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必须和LCA（长期特设工作组）文本有所联系，能够完整地反映德班一揽子决议。”欧盟在AWG-KP第八次会议上第一个发言。欧盟气候行动委员康妮·赫泽高一上来就对《京都议定书》修订文本提出意见，认为现有文本不足以解决他们的担忧。

  紧接着，来自瑞士和格林纳达等国家代表也纷纷发出对程序和文本的不满之声，AWG-K P主席两次被迫宣布休会。

  委内瑞拉谈判代表克劳迪娅·萨勒诺将矛头指向欧盟的减排指标，“眼前的文本雄心极低，只是让欧盟可以开一个光鲜但空洞的新闻发布会，《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岂不变成没有任何承诺的结果了？”她的这番话引起在场发展中国家代表热烈鼓掌。

  玻利维亚代表认为，“20%的减排指标在5年内完成和在8年内完成是不一样的，我们支持《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为2013年到2017年，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降低标准，相反，我们建议欧盟提高目标。”

  “欧盟不会作出空洞承诺，没有任何人像我们那样立法实现得力成果，我们认为30%的目标是现实的。”欧盟气候行动委员赫泽高予以回击。

  代表们讨论的这份《京都议定书》修正案中，附件B国家到2020年前的减排指标并没有提高，欧盟是20%到30%，与瑞士一样；最高的挪威则达到30%到40%的水平。

  这份案文中存在的一个更致命的弱点，是它没有要求附件B国家马上制定第二承诺期的减排承诺。“第二承诺期是我们所期待的，但令人失望的是，我们没有一个真正有法律约束力的承诺期，没有人真的愿意做出承诺。”埃及代表说。

  发达国家只有欧盟三次发言，其他国家都默不作声，有评论说这是一份漏洞越改越大的案文。即使有委内瑞拉等发展中国家反对，主席还是毫不犹豫地敲下槌子，将口头修改的案文递交大会。5小时后，主席向大会作报告，称承诺期的长度有所变动，究竟是五年还是八年，将在AWG的下一次会议上决定。

  最后表决：LCA主席无视反对，强行通过？

  担任了22年AWG-LCA主席之后，雷弗斯耐德在10日晚上11点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会主席台上。会议刚开始外面就下起了大雨。会议如此冗长，有与会者称：“天也怒了。”

  从12月2日公布130页的版本，增加到12月6日公布138页的版本，AWG-LCA文本的选项只增不减，可还有代表团认为自己的提案根本不在上面，深感不满。

  委内瑞拉美女代表劳迪娅·萨勒诺再次扮演了“刺头”的角色，进行了长篇发言，认为文本没有体现“共同但区别的责任原则”，不能成为将来一个法律约束性文件的基础。她直言在减缓气候变化方面没有看到“平等”的迹象：“发达国家的义务只有31段，而针对发展中国家的是61段，这真让人惊讶。”

  发达国家龙头老大美国也发言了。对于适应、资金、市场机制等发展中国家最多不满的方面，美国气候谈判代表斯特恩打了个圆场：“不能指望找到让所有缔约方都满意的方案，达到一致就应该向前推进了，否则我们将无法实现坎昆协议的承诺。”但他同时暗示，包含LCA文本、绿色气候基金、京都议定书等的一揽子行动计划，并没有让美国感到兴奋。

  代表们在发言的字里行间向主席致以敬意，几乎每段发言都有一个煽情的开头和结尾。中国首席谈判代表苏伟就在发言的最末提及他与主席先生早在1988年就已经相识，“哦是的，那是我们的一个秘密。”主席说。

  最后表决时，雷弗斯耐德无视委内瑞拉代表举手反对，强行通过。劳迪娅·萨勒诺随后表示抗议，并透露自己在场外受到了威胁：如果自己不妥协，将会失去绿色气候基金。她说，不能为了1000亿美元就出卖自己。

  法律效力：十分钟“私下协商”，化险为夷

  在10日晚冗长的会议进程中，欧盟与印度等国展开了激烈碰撞，火药味十足，看上去谈判随时可能破裂。

  其中一个主要分歧在被放进最后“德班一揽子决议”文本中有关未来新的减排协议涉及法律效力的部分，欧盟对“法律产出”（LegalOutcome）这种措词不满，认为太弱。要求这个文本再修改，而印度、中国、巴基斯坦等国坚持原有的文本。

  在昨天凌晨1点左右举行的非正式全会上，欧盟气候行动委员赫泽高称，京都议定书的法律约束力产生了实际效果，法律约束力是唯一的有效办法，欧盟愿意接受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但在第二承诺期之后，所有国家都应该受到平等的法律约束。

  随后发言的哥伦比亚代表力挺欧盟，瑞士也表示支持。下一个发言的轮到印度。印度代表团团长、印度环境与森林部部长贾扬蒂·纳塔拉詹心里憋着一团火。“主席女士，我们到这里是找到一个办法，来解决气候变化的一整套办法。气候变化的中心是公平问题。”她语气很硬，“谈了这么久，印度得到的是一张空白支票。印度提出的建议没有在主要的文本中体现。”她指出，“我们需要公平，如果要重新打开这个文本，那么每个词都要谈。”

  又有两个代表发言后，中国代表团团长解振华讲话，他表示支持印度的发言，要想真正实现气候变化，就要兑现承诺，采取行动。

  “快20年了，你们做到了吗？”解振华说，“我们要做的你们没有做到，有什么资格讲道理？”他一边说，一边挥动拳头，“我们希望看到你们真正的行动。”

  由于印度的杯葛，接下来议程堪忧，大会主席马沙巴内临时决定暂时休会，给印度和欧盟十分钟，让它们的代表私下协商。但实际休会时间远远超过十分钟。其间，印度和欧盟代表曾上主席台和大会主席马沙巴内交谈。

  在接下来联合非正式会议即将结束时，大会主席让印度和欧盟表态，印度表示不再要求重新就法律地位的问题展开讨论，“我们同意通过这个东西。”

  关于欧盟与印度的“私下磋商”，欧盟代表赫泽高会后告诉南都记者：“（当时）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我认为，那是非常有建设性的。比较好的是，有一些其他代表围上去了，当时是在会议室里，虽然并非所有的代表都有参与，但周围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代表围上来。”赫泽高说，最后印度环境部长需要去考虑，找到一种法律形式上的措词。

  据悉，赫泽高和印度环境和森林部长纳塔拉詹商量后，双方在“有法律效力的结果”的措词上达成了共识。

  凌晨4时40分，纳塔拉詹离开会场，准备去机场前，她接受南都记者采访表示，“印度对结果表示满意，虽然我们曾有很多观点不同，但是最后还是达成共识，这展示了气候谈判的各种可能。印度同意‘德班增强行动平台特设工作组’（德班一揽子协议中规定，2012年将启动，来决定未来各国的减排、适应、资金、技术等问题。）就已做好应对挑战的准备。从最大程度上来说，印度实现了自己的预期。”

  印度环境和森林部特别秘书莫斯卡则说：印度和中国一道，在德班会议取得了巨大成功，由于印中的合作，印度的部长和中国部长进行过充分的交流。欧盟与印度取得的共识仍然基于秘书处和所有缔约方讨论之后形成的文本。印度和中国从来没有说过绝对不要法律约束力协议，但要看在公约和议定书的前提下，原有的承诺完成得怎么样。

  中国代表团团长解振华在昨天大会结束接受采访时说，现有的局面，特别是法律协议问题，是基础四国的坚持之下最后得出的一个我们满意的结果。

  英国气候大臣克里斯·休恩充满自信地说：“具有法律效力的结果并不是假象，而是一个清晰可信的共识，我们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信任，做了一些妥协，但唯一不能妥协的就是科学，科学告诉我们，气候变化不等人。”

  皆大欢喜？他们成功保留了一扇“后门”

  AWG-LCA文本，鼓掌通过；绿色气候基金过渡委员会报告，鼓掌通过；《京都议定书》修正文本，鼓掌通过。此前，德班增强行动平台随着印度和欧盟达成共识，也顺利诞生，12月11日早上5点20分，COP17会议正式闭幕。

  大会主席演讲还没结束，中国代表团团长解振华就走出会议室，接受媒体采访，他说：“经过14天艰苦谈判，特别是连续进行一天一夜的最后会议，终于通过一系列德班大会决定。我们支持会议所作的一系列决定，标志着应对气候变化多边机制还是有效的。”

  美国在最后时刻决定接受德班大会的一揽子决议，该国气候特使斯特恩会后的点评可谓四平八稳：“我们刚刚在程序上结束了谈判，最后结果还是不错的。长期特设工作组文本基本完成坎昆协议的安排。美国也加入落实全球强制减排的进程，这届大会对于短期和长期的计划还是考虑得比较全面。”

  目标从表面上看都完成了，但国内外N G O对此并不乐观，甚至还有人用“没数字、没实钱、没公平、没意义”分别评价四个成果。

  绿色和平国际执行总干事奈都指出：“美国等气候谈判的阻挠者已成功地为自己保留了一扇‘后门’，如果此门不被堵住，美国可能将我们急需的有法律约束力的全球气候协议无限期拖延下去，这将是一场灾难。”

  大会启动了绿色气候基金，德国和丹麦分别注资4000万和1500万欧元作为其运营经费和首笔资助资金。

  “但德班将长期资金来源的‘球’踢到了明年。资金问题上的不给力，扩大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张力，也拖延了对发展中国家的支持。”中国N G O创绿中心气候政策主任李莉娜说。

  昨日上午会议结束后，各国部长陆续离开了德班。南非航空专门为大会增加了前往约堡的航班，大会结束后，不少人从会议室拉着行李准备前往机场，不到一天时间，会场就收拾完毕，由联合国安保转交给德班政府。

  “德班一揽子决议”中的问题也留给了明年的卡塔尔气候大会：《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需要正式被批准，距离2015年达成一个全球具有法律效力的气候保护协议，也只有两年时间。